国庆节前的一天,秋风不燥,秋高气爽,有事去临潼办完事后返回,看时间尚早,打开地图,看到豁口村就在108国道边上,何不顺道去灞桥豁口看看。说到豁口,那可是西安东郊一个历史悠久的大堡子,这个村里民国年间出过一位名人,当过陕西省政府主席,堂堂陆军二级上将,妥妥的封疆大吏,那就是号称长安冷娃的孙蔚如将军。
说到孙蔚如,灞桥人叫孙蔚(yù)如。西安人知道的是:孙蔚如将军立马中条,800冷娃跳黄河,利害吧。全国人民知道的是:1945年8月15日,孙蔚如将军作为第六战区司令长官在武汉主持日军受降仪式,一口地道的秦腔响彻在武汉受降堂上,那应当是民国年间最威猛的秦声秦韵,没有谁能比的。
豁口村是西安城东建村最早的古村落之一。说它早,是因为豁口村的传说起源于汉初大将樊哙勇救汉王刘邦的故事。据《三秦记》所述:“沛公去鸿门,从骊山下道芷阳(今油王村)间行趋霸上。”说的是中国有名的宴会之一“鸿门宴”上发生的惊心动魄的故事,因项庄用剑刺杀刘邦,刘邦借方便之名脱身,为防追兵而不敢走大路,于是落荒而逃,沿骊山南侧森林向西逃走。当时天色已黑,刘邦迷失了方向,行到这个开阔的路口,辨明了方向,才顺利回到霸上,从此得名豁口。还有一种传说是猛将樊哙勇救刘邦,背负刘邦逃走,摔了一跤,摔出一个豁口,刘邦将此地命名为豁口。这种说法多有牵强附会之嫌,不可当真。
展开剩余89%其实,豁口指的是此处出洪庆山韩峪口而豁然开朗之意而得名。位于西安市东出潼关,北至高陵、富平、韩城的交通要冲之地而取名豁口,为西安市东部重要的交通要道。村民以孙姓居多,以种地务农为主业,民风纯朴而剽悍。
到了豁口,一块巨大的石碑矗立在村口,上书两个斑驳的大字:豁口,彰显出豁口村的年代古老和岁月沧桑。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在秋日的阳光下,一个字也看不清,更显村庄的久远与神秘。很奇怪,这么有名的大村,为何不修建一个高大的门楼呢?就这么低调的隐藏在马路边,如果108国道没开通,那这个村可能藏在村野人未识。
走进街道,恰逢村内有集,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卖菜卖鸡卖鸡蛋的,卖豆腐卖肉卖猪崽的,讨价还价之声不觉于耳,真正是一个农村集市。一个大槐树在路口雄起,树冠如盖,覆盖着三四户农庄。村里老人说,这树他爷爷小时候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这么多年长到哪里去了,所幸依旧枝叶茂盛,没有一点儿老态龙钟之态。树东侧,是一个小学校,栅栏门里的小树上只有几只多嘴的小鸟在上下跳跃,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静夜思,唐李白,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一阵儿童特有的诵读声传来,将鸟儿惊飞,站在屋檐上东张西望。集市,学校,到处游走的村民,互不干扰,真是一派田园生活。
穿过狭窄的村道,看不见一个多余的人,走不到30米就可以看到路边竖立着一座民国风格的二层小楼,二层灰砖建筑物在一片红砖建筑中特别显眼,西侧门道上“孙蔚如将军故居”几个大字在村里非常抢眼,绝对算是村里的“洋楼”。可惜,大门挂锁,进不去。想问一个村里人,可附近竟然碰不见一个人。村里人都哪里去了,赶集去了吗?
返回集市,看见一个卖肉的汉子,斜叼一根烟,估计是老住户。上前寻问,果然是,“钥匙在村委会,过了马路就是村委会”一口浓重的秦腔扑面而来,“好,没麻达”我回他一句地道的秦腔。
确实,过了108国道就是村委会,估计是国道将该村一分为二,这边一半,那边一半。村委会没人,只有收费室有人正在算账,说了情况,人家收费的人挺热情,给我一个电话,说是钥匙在王香茹那里。一个电话过去,说:没问题,你朝过走。还没过马路,电话就来了,一个叫王香灵的甜美女声从电话中传过来,说她已经到了门口。好家伙,到了才知道王香茹是村妇女主任,王香灵是副主任,王主任已经打开大门,等我过来。于是,漂亮大方的王主任陪我一起拜谒孙将军故居。豁口人真是热情好客,连身份都不问,只要是来人参观,一律热情接待。
与所有名人故居不同的是,这大门明显过于简陋,门上的铁锁就是农村常见的挂锁,锁具是农村常见的铁杆打孔式简易的锁子,一把螺丝刀就能撬开,真有点不可思议。如果把那几个字取掉,估计没有人会认为是这是灞桥区一处名人旧居。
站在门前,迎面临街是一栋灰砖到顶的二层小楼,木质玻璃窗户,下小上大。旧居的大门开在门口二层楼西侧,推开厚重而斑驳的木门,走进院中,发现里里外外全是一砖到顶的灰砖建筑,均系仿古建,砖木2层楼,前楼置迴廊,后楼底层为一明二暗结构。院子西侧有二层厢房,后楼在北,均系红木立柱,木质花瓶状楼梯,厚重、大方、气派,看不见楼梯,楼梯应在室内回旋而上。院内东侧是一株齐楼高的四季青,树下是几丛矮小的灌木,绿意葱茏,生机勃勃。院内铺设灰砖,见不到尘土。不过,从表面上看这些房屋很可能是后期重建。虽然这些东西现在看不觉得值钱,但要放在民国年间,应当也是妥妥的大户人家了。可是要说是当过省主席,这些建筑就非常寒酸了。但是,这结建筑物比较符合关中农村的建筑风格。
整个故居的建筑,属砖木结构,青砖青瓦,全用白灰勾缝,楼板全用木条铺成,门窗全是铁锈红色,上面嵌着玻璃。特别让人耳目一新的是,那个“转角楼”的楼梯恰似小雁塔楼梯,用木板安装砌成,转过四角,才可上到二楼。
踏进前楼,一楼是一个大厅,应该是日常用于会客的所在。大厅东是一个小房,应该是门卫值班休息用的,现在政府已经把这两个地方辟为爱国教育的地方,大厅里空荡荡的,啥都没有,只有咧开嘴笑的木地板。里边的小房胡乱摆放着好几个展板,东西太多,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门上用铁丝随意地绑着,看样子许久没有人来了。
顺着回旋红漆楼梯上到二楼,二楼同一楼布局一模一样,估计性质相同。因为现在和一楼的使用方式相同,偌大的客厅空无一物,东侧小厅还放着杂物,地面上的油漆已经看不清原来的红色,只有墙上能看出原先的红色。
王主席说:我是嫁过来的,听村里的老人讲,此宅建于1944年。1944年春,抗战前方战事吃紧,当时身为第四集团军总司令的孙蔚如决定尽快将军中的家属送回后方。他特派张副官将夫人李定荫送回西安,并叮咛将豁口老家的旧房修缮一番,待抗战胜利后,他回家侍奉老母。张副官回西安后,将孙蔚如的意思没有领会通,他不是修缮老宅,而是在北边的庄基地上盖起了一栋二层转角楼。当时,在农村盖二层楼房是很罕见的事儿。所以,老百姓称此为“洋楼”。据说,自那座“洋楼”盖起后,孙蔚如只住了一两个晚上。
走出前楼,站在砖铺的院子里,看着眼前高大而略显破败的二层红楼,想它在民国初建时一定高大而气派,只是院子里那棵树有些怪异,关中农村一般不会在院中栽植这类灌木的,要种的多是苹果、梨树等经济作物,估计此树是后期所植。
王主席看我摇头,便说:“此是北宅,斜对面还有南宅,南宅建于1927年。据说,1949年5月,西安刚解放时,孙蔚如一家暂居上海。故里的老宅,仅有两个寡居的妇人看守。南宅西半个分给了贫下中农,初成立的灞桥区人民政府进驻到北院的二层转角楼。当时,灞桥区人民政府区长孙效武,是孙蔚如门中兄弟,也是跟着他在中条山抗日的汉子。”
我们先上西侧厢房,踏上廊檐台,两间厢房一字排开,里边摆满展板,内容全是孙将军各个时期的奇闻逸事和抗日的英勇事迹。站在二楼的楼道上,才真正见到了二层“洋楼”的真面目。从西边的转角楼上去,由北边转到南边房屋,再由南边转到后边的上房,觉得整个院落盖得很别致。
二楼空空如也,啥也没有,只有地板上铺满了厚厚的浮沉,一脚一个大脚印。王主任说:“灞桥区人民政府进驻孙蔚如故居整整六年,于1956年迁至纺织城。区政府走了后,豁口村大队部又搬了进去。公社变乡时,大队部又变成了豁口村村委会的办公室。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因孙蔚如故居被定为文物保护单位,村委会才搬了出来。”
下楼,刚好到后楼的廊檐台西侧,后楼木格镂空的大厅门明显高大气派,乡间用上这样的门窗应当到了80年代,人家孙将军20年代就用上了。室内布局与前楼大同小异,进门西侧大厅,东侧南北两间房屋,楼上估计也是相同的布局。里边同样啥也没有,只有墙脚和屋顶挂满蜘蛛网,地板上的红油漆大面积脱落,露出白色的腻子,人走在上面空空做响。两个小房房门敞开着,同样啥都没有。北侧小屋旁边开一后门,直通后院,后院仅有两米宽,水泥铺面,东侧盖有小房。
果然,上得二楼与一楼布局一模一样。站在楼梯上,看着东西邻居红墙楼板房,与孙将军旧居形成鲜明对照,邻家采用的全是现代农村普遍使用的一明二暗房屋布局,简单适用,明显没有孙将军家的结构复杂、实用。不过,此宅明显是孙将军发达之后而建,原先的南宅旧居应该是普通的关中民居,与邻家并无两样。
1944年此楼建成以后,孙蔚如与家人多次回乡小住,杨虎城、冯钦哉、邵力子等当时的陕西军政要员也多次到过此处访问会谈,商讨陕西军国大事。
瞻仰完孙将军寒酸的旧居,长安冷娃孙蔚如其实出生的地方很普通,就是关中平原中部长安县豁口村一个半耕半读家庭,自幼跟随父辈接受启蒙教育,刻苦学习,奋发努力,寒来暑往,钻研经史子集,先后就读咸(阳)长(安)初等实业学校、长安高等小学、省立第三中学、西北大学预科。武昌起义爆发那年,孙蔚如走上街头,协助西安革命军战斗,从此进入军界。
孙蔚如将军是杨虎城将军的嫡系,与杨虎城和冯钦哉义结金兰,冯钦哉为大哥,杨虎城行二,孙蔚如为三弟,从此结为生死之约。杨虎城在西安事变之后,于1943年被罢免了官位,褫夺了军权与军衔。因西安事变带给蒋介石的心理阴影是巨大的,随着手对杨虎城的第十七路军进行整编,设法打压西北军,杨虎城一手拉起的第十七路军被撤销了番号,原所属部队之第七军和第四十九旅先后脱离了十七路军建制投靠了蒋介石,刚被国民政府任命为陕西省主席的长安冷娃孙蔚如,奉杨虎城之命托管第十七路军余部,将剩余部队缩编为了第38军,大部分都是陕西子弟,由孙蔚如兼任军长,身边仍聚集了一些陕西籍将领,包括来自西安的第17师师长赵寿山、警备旅第二旅旅长孔从洲及529旅旅长许权中等。
后来,杨虎城被迫出国考察,孙蔚如全盘接手陕西军队,同时担任陕西省政府主席。杨虎城认为孙蔚如“深沉稳练,工于心计,驭下宽厚温和,兼收并蓄,托以重任,当不辱命”。孙蔚将军果然不负重托,这位从西安灞桥豁口村走出的长安冷娃,在抗日战争中,驰骋疆场,立马中条,抗击日寇,最终以第六战区司令长官的身份,接受日军投降递上的指挥刀,扬我陕西军威。
全面抗战第二年,孙蔚如辞去陕西省政府主席职务,专任第三十一军团军团长,奔赴中条山抗日战场。中条山位于山西省南部,绵延二百公里,不仅是黄河北岸的天然屏障,还是西出关中和南下豫西的依托,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是年秋,第三十一军团改编为第四集团军,下辖第三十八、九十六军,孙蔚如任集团军总司令,在防守中条山两年多的时间里,陕军官兵先后十一次粉碎日军攻势,被誉为“中条山铁柱子”。
孙将军一生两大成就,一是上述的立马中条,抗击日寇,阻敌于潼关,将倭寇堵在潼关之外,立下赫赫战功。中条山一战,其中以“血战永济”“六六战役”“望原会战”最为惨烈悲壮!以近2/3人员伤亡(阵亡2.1万)的惨重代价,阻击日军,用血肉保卫了关中故地,800冷娃跳黄河的悲壮故事就发生在此处,表达了三秦子弟兵的赤胆忠心,。
此战,蒋介石不得不对其抗战业绩表示高度赞扬。孙蔚如将军笑了,他挥笔写下了《满江红.中条山抗日》词一首。词中慷慨吟道:“立马中条,长风起,渊渊代鼓”“新旧恨,从头数,挽狂澜作个中流砥柱”,复杂的心绪,悲壮的情怀流溢于字里行间,表达了全军将士决心在中条山抗战到底的豪情壮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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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写词赞誉孙蔚如将军:“中条雪压云垂,黄河浪卷冰澌,血染将军战史。北方豪士,手擒多少胡儿!”
二是以国民党第六战区司令长官的身份,在武汉接受21万侵华日军缴械投降。1945年9月18日下午3时,在今汉口中山公园内的“受降堂”,侵华日军第六方面军司令官冈部直三郎大将站在孙将军面前,立正,脱帽,敬礼,然后解下所佩的指挥刀,顿首,双手递上。孙将军神情庄重,凛然不可侵犯,用一口高亢的秦声向投降日军宣读了第六战区司令长官司令部第一号命令:“本司令长官所发布之命令,日方须立刻敬谨服从。倘有迟延,有碍情事者,立刻严惩。”屋里屋外都挤满了中国将士和民众,目睹此景,不由得让人热泪奔涌,欢声雷动。
现武汉市中山公园有一栋老房子,正中门头上高悬一匾,上书三字草书大字:受降堂。题写这三个大字的正是陕西人孙蔚如将军。抗日战争中,西安人没有缺席,陕西人没有缺席,咱陕西兵个个都是冷娃,不怕死,狰着呢(狰,陕西方言,厉害、凶猛)。
瞻仰了孙蔚如将军故居之后,我才明白,这个村之所以低调,是秦地的传统。孙蔚如将军之所以低调,是秦人的精神。作为民国陕西省政府主席,完全可以豪华奢侈一些,居然居住在这里,完全可以用简陋来形容。
秦人精神更多的是彰显一种民风纯朴、英勇剽悍、作风硬朗、敢打必胜的尚武精神,崇尚上阵能杀敌,执笔能治国,上马能练功,归田能耕种,空闲能读书,是一种宁折不弯,拼搏奋进,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家国情怀,代表的是血气、血性、烈性,刚强、威猛、坚贞。而孙蔚如将军代表的冷娃精神实际是秦人精神的延续与传承,是延续和传承的血气与血性并将其发扬光大。
一路走来,我们丢掉了许多东西,比如精神,我们只剩下了漂亮的外表和躯壳,看起来威猛、高傲、冷酷和高大,只有光亮的面子,没有内涵而深刻的里子。倘若这些看不见的东西失去之后,是很难恢复过来的,甚至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也不一定能重塑与重建。
挥别王主任,一边开车一边沉思着,到底想的对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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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文武,笔名方圆,网名大山,陕西西安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散文集《村头的空空树》。
发布于:天津市